李建永

杂文是什么?杂文是诗的政论，政论的诗。首先是诗，然后政论才有意义。两千多年前，孔子即提出“诗可以兴，可以观，可以群，可以怨”的观点。今天，以“兴观群怨”来概括、衡量杂文的特点和功能，仍然十分恰贴。“兴”给人以联想与启发，“观”可以让人更深刻地认识社会人生，“群”使人“和而不流”(批评是为了团结，治病也是为了救人)，“怨”则体现了杂文的本质精神——批判性。

在所有的文体中，只有杂文是必须具有针对性与战斗性的，故杂文家在操笔为文之始，就得面对论敌乃至“敌人”抑或“假想敌”。杂文笔法，多与兵法相同。兵法讲，伤其十指，不如断其一指。俗话也说，话不毒，人不服。又说，恨病吃苦药。讽刺，是杂文创作最主要的笔法;讽刺，也是一剂“醒人”的良药。可以说，没有讽刺，也就无所谓杂文。

我喜欢用杜甫的诗句“雷霆走精锐”来概括杂文的特点，是因为“雷霆”代表力度，“精锐”代表美感，力度是思想的力度、批判的力度，美感是精金之美、阳刚之美，不管是思想也好、批判也罢，都需要借助美的形式来实现，否则便成了无源之水、无本之木;最关键的是一个“走”字，它是从“雷霆”抵达“精锐”的必由之路，既融汇了作者的思想、激情、胆识和才学，也包涵着选材、立论、开掘、创新以及“天机云锦用在我”“艺匠惨淡经营中”的整个创作过程。的确，美是力量，批判是力量，思想也是力量;好杂文是批判的武器，是思想的雕塑，是立论的美文。

孟子讲过：“孔子作《春秋》，而乱臣贼子惧。”孔子著《春秋》，本着寓说理于叙事之中的理性主义，字里行间体现着鞭恶扬善的批判精神。这就是为后世所称道的“春秋笔法”。人们常说，“春秋笔法，微言大义”，“行之无愧天地，褒贬自有春秋”。“褒贬”二字，正是“春秋笔法”的精髓所在，也是杂文笔法的全部精义所在。所以说，杂文作为“批判的武器”，其使命与“春秋精神”是一脉相承的。

一个健康的社会，需要哲学的牵引，历史的反思，文化的批判。杂文是社会“感应的神经，攻守的手足”，因而杂文要敢于发出真声。真是艺术的生命，也是一切价值的基础。好的杂文，必然蕴涵着深刻而独到的思想和见解。而且，好的杂文，辛辣，幽默，形象，概括，精炼，耐读，有张力，有血性，令人常读常新，永不餍足。好杂文不仅今天可以读，今年可以读，而且十年二十年甚至数百年以后，仍然可以读出味道以及成色来。好杂文是一件艺术品。

(来源：中国社会报2020.10.19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