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跪着的男孩听到花妮劝他起来的话，一时间也辨不出真伪。看着花妮认真的表情和纯净的双眸，他甚至感到周围的世界安静了。那些愤怒的眼睛，紧握的拳头，待发的腿脚；那些私语、大骂；那些窃笑、指点，恍然都消失了似的。只剩他看着她的眼，看她的纯洁，看她的宽容，看她的怜悯。

男孩的膝盖动了，移动了。许是他真的想站起来，许是他跪累了，想换个姿势。——总之，他的两只膝盖由脚腕发出的力量带动着，动了起来。

花妮的手指尖也往男孩所在的方向扎起，但没能派上用场便又耷拉下来。因为，那男孩刚要大幅度挪动膝盖时，老者清嗓子的“吭吭”声像大山压下来，把他又钉在原处，动弹不得了。花妮顺着老者发出的声音看去，正好瞧见麻皮乐呵呵地站在那人身边。她的脸立刻黑下来：“过来。”她把眼神递过去，麻皮一缩脖，攥在老者大手里的小手使劲向外抽，“噗”的一下，像是鱼儿滑出了鱼篓。他几步迈到花妮身边，拉住了娘的手，再回头望一眼老者，嘴角掩饰不住地露出一抹笑意。老者则回给他一个隐藏在胡茬间的微笑。很短，很真。然后，他将两手背在身后，脸上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。

“你咋还不起来？”花妮再踢他一脚，“再不起来，俺就把你送派出所去。”她的语气中确实带着不悦了。

“俺……”男孩的膝盖又动起来，他把头拧向老者，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神，目光刚和对方碰上，便又急忙低下了头。

“不急。”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来了。他往前走几步，停在男孩前边，“你偷了人家的钱，难道不该受罚？”

“该罚，该罚。”他的头不住地点起来，“该揍，该骂。”但花妮听出来了，他在哭。

“许是你有难处，但是，——偷钱不行。”

男孩说不出话了，他的肩头从轻到重地抖动起来，低垂的头下边的路面上接到噼里啪啦的泪珠，长长的鼻涕也从高到低垂下来。

“你别说他了。”花妮抬手，在老者面前扇一下，“他已经知道错了。”说这话时，她正和老者面对面看着。对面的人眼睛里透出犀利的光，像一根急速飞出的箭，稳稳扎到花妮的心上。她激灵一下，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，瞬间鸡皮疙瘩已起了一身。移开目光，她的脑子乱了起来。直到自己手心里的小手开始摇晃，她才回过神。“你起来，俺不怪你了。”她又强调一遍，“你偷了俺的钱，俺说不怪了就不怪了，谁不让也不好使。”周围的人群传来哗然的声音。花妮不管那些，她上前拽住男孩的胳膊，一把将他“提”了起来，“你走吧，俺让你走。”

男孩几乎已经已经化掉的双腿又回来了，他站起来，感受着踩在大地上的踏实。他的唇上下碰撞在一起，满面的泪又流下来。他，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消失。

（待续）